“皇帝是个什么章程?”太皇太后只问道。
    “孙儿已说过,”圣人便摸着弟弟的小身子温声道,“选秀,五年之内是没有的了。五年后,”他微微一笑道,“皇子们也长大,只指给他们就是。”说完,轻声道,“后宫女人多了,闹腾。从前父皇与母后就很好。”这就是间接地表白自己的心意了,只叫皇后有些忐忑的心顿时稳当了起来,只是看着圣人清明温和的眼,她又觉得之前的担忧与不信任叫自己羞愧,一时眼里就带了泪光。
    “从前的薛氏,”太皇太后目光有些飘远了,低声道,“后头的徐氏,后宫后妃相争,连累前朝都分裂不稳,哀家见的多了,如今竟有些感慨。”
    她口中的薛氏,就是当年险些将太皇太后拉下马的女人了,圣人闻言脸色也肃然起来,想到这几朝,确实是祖父在位时最为动荡,便微微点头。
    “既然无心,便别再招进来做摆设,也误了人家女孩儿的一生。”太皇太后温声道,“从前的德妃,一辈子在这宫里,哀家瞧着心里不忍心。”
    “孙儿明白。”圣人急忙说道。
    “你们好好儿地过日子,”太皇太后含笑道,“知心一个也难求,一心一意,并不是很难对不对?”
    “皇祖母。”太皇太后都是在为了自己说话,皇后起身有些羞愧。
    “你身子不好,哀家还能顶用呢。”太皇太后命圣人拉着皇后坐下,这才笑了。
    “皇祖母最好了。”荣王左看看右看看,就拍着手叫道。
    “你都知道什么。”圣人见荣王这么机灵,顿时拍着他的头就笑了。
    太皇太后只是看着,脸上带着笑意。
    她老了,也不会总是提点这些,只是入不入耳,只看圣人的心了。
    宫中圣人与皇后感情上越发融洽了起来,阿元在英国公府上说了一天的闲话,吃了晚饭方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因如今自己也在宫外,倒也能时常上门,最后跟自家的六舅舅斗了嘴,正掐得厉害的时候,国公舅舅披星戴月地回来了,迎面就见自己的六弟正蹦着高儿地跟张牙舞爪的公主殿下对掐,嘴里还得意地叫道,“你舅舅,你舅舅今儿吃酒去了!想要他给你做主,做梦去吧!”
    “被”做梦的英国公沉默了片刻,默默地看着弟弟蹦跳。
    “告儿你,就算他来了,我也不怕!”六舅舅嚣张的厉害,在坏外甥女儿突然沉默了下来时只哈哈笑道,“知道什么叫告状么?!咱上头有人!”如今太夫人病好了,六舅舅自然就又王者归来了,只觉得告起状来再也没有了压力,兄长什么的,那完全都不在话下。
    这亲哥也得听老娘的!
    英国公笑了。
    公主殿下也笑了,对着自家六舅舅一笑,指了指他的身后。
    一股子凉气顺着六舅舅的脖子就窜出来了,眼睛呆滞起来,六舅舅卡巴卡巴地扭着脖子往后一看,就见月色下,自家的好三哥对自己笑得特别温和,含笑问道,“上头有人?”
    六舅舅软软倒地做昏迷状,转眼就被英国公提留了起来往后头去了。
    “你这个……”城阳伯夫人无奈地指了指哈哈直笑的熊孩子,这才上车出了英国公府回家,刚刚出了府门,就见着外头正立着英国公府的四太太,阿元的亲舅母,两厢辞别,就见阿元的四舅舅齐坚亲过来接妻子回家。
    阿元又拜了自家的四舅舅,这才钻进了车里,只是心中却是一动,探出头往后看,却见舅舅的车往另一处去了,然而夜色里,她的舅舅却在进马车的那一刻,突然向着城阳伯府的马车看了一眼,那一眼的压抑与隐忍,竟叫阿元不知为何,特别的难过。
    ☆、第145章
    “怎么了这是?”阿容见阿元缩回头后脸上有些古怪,便含笑问道。
    “大抵是我看错了。”方才她四舅舅说话时并不十分热络,态度也很平常,与别人没有不同,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压抑的眼神呢?
    同在英国公府长大,一个是俊秀少年,一个是如花少女……
    这么多年,城阳伯夫人与英国公都极为亲近,然而却仿佛避开了齐宣,如同陌路,永不相见。
    阿元心里跳跳,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见城阳伯夫人没有看自己,这才往阿容的怀里依偎而去,嗅着他身上的清香气,只轻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呢?”旧事如何,多想无益,不过是平添风波罢了。
    “随时可以。”阿容温声道,“我的差事已经安排好,只随你的心意就是。”
    公主殿下顿时就被这妇唱夫随给感动了,贼头贼脑地啃了啃阿容光滑的下巴,含糊地说道,“最喜欢驸马了。”
    阿容真的不明白,这熊孩子明知道会被吃掉,为什么总是还要来撩拨自己,叹了一声,他只隐蔽地抱了抱媳妇儿,这才小声笑道,“我也喜欢你。”
    城阳伯夫人只当听不着,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小夫妻俩躲在马车的角落里悉悉索索地说话,待回了府里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公主殿下进屋就被自家驸马给摁住了,嗷嗷直叫中,平日里特别信任的含袖竟然没有出现,被拖到床上的时候还听见外头含袖轻声吩咐“都散了散了”的声音,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背叛,只尖声怨恨地叫道,“你这个叛徒!”叫完了,却见阿容眼睛笑得弯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亮的如同天上的星辰,被迷惑了一下,眼睛发直里,就感觉被这青年缠住了,眼前闪动的都是星星。
    有机会吃掉熊孩子,特别是昨天还被一脚踹到了地上,驸马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夜的纠缠,只累的阿元连讨饶都没力气了,这才算完。
    小夫妻两个头碰头地睡起来,阿容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是第二天就觉得被用力地踹了一脚,腰上疼得厉害,刚刚睁开眼睛,就觉得腹部一重,往下一看,就见一条纤细雪白的腿落在了自己的腹间,转头就见阿元睡得四仰八叉的,特别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床铺,一双手还无意识地到处扒拉,不由无奈地将这小胳膊小腿儿地塞进被子里,又默默地给这睡得直流口水的熊孩子擦脸,见她卷了两个人的被子缩到角落继续睡,不由无奈极了。
    这些天与公主殿下一起睡是很幸福的事情,不过不每天都被这占床占的厉害的熊孩子踢打就更幸福了。
    自己穿了衣裳,阿容披衣下地,一开门就见含袖偷偷地探出了一颗脑袋来,显然也是因昨夜被公主殿下怨恨的声音吓住了,觉得这丫头不错,阿容一笑,命含袖端了水给自己,这才温声道,“日后往厨房说,每日多加几道点心,给公主身边服侍的人。”说完,见这跟在吃货公主身边的从前的大宫女眼睛猛地亮了,比给她银子的时候还快活,就知道这也是个吃货,日后还要她配合自己,便带着笑容回屋了。
    有了点心,含袖觉得公主的威胁都不算什么,欢欢喜喜地往厨房去,点了几道点心,这才乐呵呵地出了厨房,往后头去等着公主醒了往前服侍,一进屋,就见里头正坐着一个老嬷嬷。这嬷嬷是太皇太后赏下来的,更有体面,素日也是服侍阿元用心的,平日里都称她一声陈嬷嬷。
    含袖急忙上前给这面上带着几分忧虑的嬷嬷行礼,又殷勤地泡了茶上来问道,“嬷嬷可有什么吩咐?”
    陈嬷嬷迟疑了一下,这才拉着含袖到了自己对面坐下,犹豫了许久方才与含袖轻声道,“如今公主与驸马,可是很要好。”
    “要好的不行。”含袖虽是个姑娘,然而在后宫什么没有见过,此时也没有什么羞涩的,就笑道,“驸马温柔俊美,这可真是良缘。”
    “只是也太好了些。”陈嬷嬷却担忧地说道,“这夜夜都不消停的……公主还小,驸马又正是……”她含糊道,“只怕公主身子受不住。”
    “不是炖了补品么。”含袖心里觉得吧,这年头儿,新婚,若是驸马都不生龙活虎的,那公主未来大概就是个悲剧了,就这么不消停才是应该的呢,并不当一会事儿,笑眯眯地说道,“殿下若真是不愿意,早就说了。知道嬷嬷是为公主担心,只是咱们服侍人的,只听主子的吩咐,何必自作主张,倒叫主子不快活呢?”
    “我也只是心疼公主。”陈嬷嬷叹了一声,又问道,“咱们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又怎么处置呢?”
    “您手里有些,我的手里有些,余下的都在这府里太太处。”阿元的嫁妆很不少,自己是不耐烦管的,况跟她出宫的都是许多年的老人,因此并没有什么怀疑,如陈嬷嬷含袖这样的心腹手中都管着帐,另有许多便求了城阳伯夫人代管。含袖更知道些,见陈嬷嬷微微点头,却并没有异议,便笑道,“您不觉得不可么?”
    “到底是殿下的夫家,况这府里的太太素来慈爱,我这双眼睛还是很看得清的。”陈嬷嬷温声笑道,“难道我是古板的人,只想叫公主不快活?”见含袖笑了,她便敛住了笑容告诫道,“马上就要往江南去,我想着,公主府里也有许多的人事,我就留在京中,你跟着公主去。”见含袖点头应了,她脸上凝重地说道,“这两府里头都是规矩的,我并不担心,只是在外头,你机灵些,有些女子,是不能叫近身的,明白么?”
    “驸马眼里只有咱们主子,何必担心呢?”
    “驸马虽然与外头的女子无心,却恐着了她们的算计,到时岂不是无妄之灾?”陈嬷嬷殷切地叮嘱道,“我见得多了,一壶加了料的酒下去,能叫男子迷瞪起来认不出人来,到时候才有哭的时候呢。”见含袖脸上凝重了起来,再说了些算计之事,说得见识不多的含袖脸上发白,连连点头,这才叹道,“我老了,只殿下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可不想这样的肮脏事儿叫她伤心。”
    “您放心,”含袖就肃然道,“必不敢离驸马半步的!”
    “在外头,要给驸马体面,别仗着你是公主身边的得意人就张狂。”陈嬷嬷颔首,叮嘱道。
    “驸马是主子,咱们都明白。”含袖到底谢了陈嬷嬷的提点,送了这颤巍巍的嬷嬷出去,想了想方才往后院去。
    此时阿元已经哀怨地起来,虽穿戴好,却只伏在阿容的背上懒洋洋地放赖。
    阿容背着这小祖宗在床上滚,见她泄恨似的啃自己的脖子,便警告道,“不想给母亲请安去了?”
    这威胁真的很给力,公主殿下消停了,低眉顺眼地爬下来特别的乖巧。
    阿容这才起身唤人进来,阿元一见笑嘻嘻进来的含袖,鼻子都气歪了,只命到了自己的面前,掐着这丫头的脸凶巴巴地道,“叛徒!”
    “殿下饶了我。”含袖可怜巴巴地叫道。
    “说!”阿元严刑逼供道,“给了你什么你背叛我了?!”
    “点心呀……”含袖继续可怜地说道。
    “原来是点心。”公主殿下觉得这还是可以理解的,谁不爱点心呢?不由哼哼道,“下一回,再胳膊肘儿往外拐,瞧我不打你板子的。”
    见这丫头认错良好,这才叫阿容扶着,再次恶狠狠地威胁了这丫头一下,往正房去了。
    才第二天,城阳伯夫人见她竟然又来,不由就笑了,与她笑道,“我不是个定要立规矩的人,你两个弟妹也知道,平日里不必这样早过来请安,自己随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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