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荻见熟睡中的萧慎紧紧拧着眉头,神情痛苦至极,看样子是被噩梦缠身,让她忧心不已。与他同床共枕这些年,在大晋时他偶尔会从在梦境中挣扎惊醒,这时她就会起身抱住他,等他慢慢平静下来。第二天再问他,他都说记不清梦中情形。
    来到异国他乡之后,他倒是每晚都睡得很安稳。以至于她都已经忘了这一出,这大白天午睡还做噩梦更是头一遭遇见。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想要叫醒他。
    萧慎仍是紧紧闭着眼睛,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点点汗滴。宋秋荻担心他梦到上一世被凌迟的景象,便稍微用了点力度摇晃他。这一下卧在他胸膛上的猫不乐意了,极为不情愿地睁开眼,大爷一样看着面前的女人。
    这让宋秋荻突然意识到这猫可能是罪魁祸首。
    她叫着猫的名字,试图将它赶下去,那猫却一点不买她的账,岿然不动地盘踞在萧慎的胸口上。她又不敢直接上手去抓,这猫只和萧慎亲近,平日里任他如何揉搓都是一副受用的样子,旁人想碰一下却是不行。
    又僵持了一阵,她没法子了,只能继续在自家相公哪里下手。直到终于听到萧慎似有些痛苦的闷哼了一声,接着缓缓睁开眼睛,正好和那猫对上,一人一猫,四目相对,甚是滑稽。
    “做噩梦了?是不是萧大人压着你了?”见他醒来宋秋荻忙关切地问。
    那猫知道是在说它,不过一点没有自觉,它弓起身子,在萧慎身上伸了个懒腰,掉了个头就又趴了回去。宋秋荻起初见这猫总黏着萧慎,又是一副威武的样子,便打趣的叫它“萧大人”,萧慎虽是不大乐意,不过叫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萧慎缓缓坐了起来,身上的猫自然也呆不住了,它一跃跳到了地上,大摇大摆地出了屋门。
    宋秋荻坐在他身边,轻轻抚着他的胸口,柔声道:“不舒服了?”
    萧慎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他突然开口,眼神依旧是空洞迷惑。
    宋秋荻先是一愣,随即点点他的额头,笑道:“怎么还没睡醒呢?”
    萧慎却没有笑,他的脸上漫上一阵哀伤的情绪,是宋秋荻已经许久未见过的悲伤,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到底做什么噩梦了?”她心疼地握住萧慎的手。
    萧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无事……”脸上的悲伤却未褪去。
    隔了良久,宋秋荻以为萧慎不会说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道:“我梦见……你……你很讨厌我,说话句句戳我肺管子。我心里难过,却不知怎么办才好……醒来的时候也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他艰难地说着,又低下头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前世还是今生……”
    宋秋荻霎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又有些心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只得愣在哪里。
    萧慎摇了摇头,看着她勉强一笑,说道:“你不用理我,我缓一会儿就好。”
    宋秋荻这才如梦方醒一般,看着萧慎那副惹人怜爱的委屈样子心下大动,哪里会舍得让他独处,她凑过去,吻住他的唇。
    萧慎先是有点犹豫,不过很快便沉沦在那熟悉的触感之下,迎合着她直至彼此融化在对方的呼吸中。
    “督公是打算和妾身白日宣淫么?”待分开后,她眉眼带笑,充满诱惑地看着他,手还不老实地伸在他衣襟里胡乱地划弄着。
    “督公”这个称呼一出让萧慎嘴角抽了抽,不过他早就不复几年前的羞涩别扭,如今接起话来也是驾轻就熟,他在她耳边蹭了蹭,压低了声音道:“又不是没宣过。”
    宋秋荻轻笑一声,搂着他的脖子跌入床中,便是轻解罗衫,鸳鸯交颈。许是方才噩梦的缘故,当宋秋荻手探向萧慎亵裤时,他身子颤抖,下意识地有所抗拒。宋秋荻面上不动声色,却暗自叹了口气,再次轻轻地吻着他,萧慎闭上双眼,直到她注意到他僵持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
    她再次将手置于他脐下,这次他不再拒绝了,只要他不被过往所侵扰,他便不介意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残缺。
    她看着萧慎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浅浅一笑,低下了头。
    感觉到那处不同寻常的温热,萧慎猛地睁开眼睛,这香艳场面让他先是惊讶,进而羞得满脸通红,全身燥热不已,让宋秋荻都能感受到某个地方骤然上升的温度。
    他胡乱捂地住自己那里,结结巴巴地道:“你不要……哪里……脏……”
    宋秋荻也是很久未见萧慎如此局促慌乱,不禁大为开怀,她抬起头,笑得十分狡黠妩媚:“只要是你的我都不嫌弃”又摸摸他那张因为害羞而通红的脸,笑道:“我想让你舒服。”
    萧慎摇摇头说道:“我知道你心意,可也不必做这种……”
    宋秋荻没答话,却再次低下头,在那处旧伤口上落下一吻。
    萧慎呼吸一窒,大脑一片空白,便任由着她摆弄着,过没多久他早已把方才的噩梦抛诸脑后了。
    等两人折腾出一身薄汗后欲望方止,卧在床上小憩。
    宋秋荻的手指在萧慎赤裸的胸膛上划着,打趣道:“盘儿亮,条儿顺,甚好,甚好。”萧慎嘴角挂笑,任由她赏玩自己的躯体。她支起身子,拂过萧慎的眼角,笑道:“萧泊远,你怎么就不显老。”
    说来也奇怪,萧慎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看着仍然像个小年轻。
    俩人又缠绵了一阵,这才起床更衣。方才在床上消磨的时间算起来正好赶上大晋使节的晚宴。
    大晋这两年局势平稳,新帝登基,竟是一位女皇。虽为女子,却也颇有手腕,上任没多久就靠新政稳定人心,对外也逐渐恢复邦交往来,派遣使节到周边出访。
    换上体面的衣裳,俩人乘马车到了江户码头附近的晋商商会。
    一进门就让萧慎惊得下巴都合不上。只见一个身着绯红官袍的内臣腰板笔直,神情威严,他周边围满了谄媚的晋商。
    萧慎与自家娘子对视一眼,俩人上前,一拱手道:“余大人,好久不见。”
    余德广严肃地点了点头,走近了才对他道:“你们跟我来。”
    萧慎和宋秋荻再次相视一眼,随着余德广出去,三人停在萧慎来时的马车前面。
    “可算是见到你了,行,气色不错,还胖了点。出来没受罪。”一出来余德广立即恢复常态,拉着萧慎笑得满脸褶子,将他打量个够,问道:“你家住哪儿?走,带我上你家去。”
    萧慎讶然道:“一会儿不是宴会吗?”
    余德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还有其他人在,我的任务在京都就结束了,余下这几天就是放假。”
    萧慎笑了笑,欣然应予,带着余德广回到自己宅邸。俩人一路寒暄叙旧,几年未见,如今萧慎一介平民,余德广却是贵为“上国使者”,地位天差地远,却也无半分生疏之感。
    进了萧慎宅邸,余德广打量了下四周,暗暗叹了一声,心道:“这可比不上原来”。
    萧慎让家仆制备了酒菜茶水,招呼余德广一同晚膳。菜肴说不上精致,比不了在大晋时的讲究,桌上那壶上品普洱已经是萧慎珍藏的珍品了。萧慎此时虽是富足,但扶桑一地毕竟不盛产茶叶,此地连普通茶叶都属于奢侈品。
    “都说由奢入俭难,可我看你倒是适应得不错,吃喝也不讲究了。”余德广笑道。
    “有什么好讲究的?我一个孤儿,小时候没少挨饿,自然什么日子都能过得下去。”萧慎微微一笑。
    余德广叹了口气:“谁不是呢?”又眯着眼睛,带着笑意地看向萧慎说道:“反正你现在有吃有穿,还有人陪着,也算圆满了,真让老余我羡慕啊。”
    “这可不敢当,余大人现在可是“上国使节”,哪是我们这种小百姓能比的。”萧慎打趣道。
    余德广“嘿嘿”一笑:“这都是虚的。”
    三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话。宋秋荻先前听闻大晋的新皇是庆文帝的大公主,早就颇为好奇,趁机向余德广打听这位女皇。
    “你们可莫要小看了这位女皇。大晋内乱,谁都以为太子登基是板上钉钉的,可谁知道女皇陛下横空出世,不仅囚禁了太子顺利登基,上任后立即革故鼎新,将国内思乱的人心稳住了。”余德广说完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炸虾球。
    “有机会定要回国去见识一下这位女皇的风采。”宋秋荻感叹道,又看向萧慎:“要不要找个时间回去一趟?”
    萧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好好好。”语气敷衍至极。
    “其实我这次来扶桑一为出使,二就是奉了陛下的秘托,想要召你回去。”余德广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道。
    萧慎正喝着酒,听了这话差点没呛着,宋秋荻过来帮他顺气,却也是极为惊讶地看着这位余大使。
    “你说公主殿下什么?”萧慎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圣上。”余德广神色严肃地纠正他。
    萧慎之前对于大晋女皇登基虽感到惊讶,但却也没有多大兴趣想要探究。现下听说这位新任女皇竟然知道他,还要召他回去,不由大为震惊。
    “我……当年在宫里时虽见过公……圣上几面,但也不过是逢年过节的请安问好,她却如何想起我来?”萧慎酒也不喝了,皱着眉头问道。
    余德广一笑:“圣上不光知道你,还对你评价颇高。说当年的萧厂臣是个忠臣,为人又仁义,这东厂紧要位置,非如此贤宦才可担任。她派人查明你目前所在,这才让我来想要请你回去。”
    萧慎眉毛一挑,脸上掩盖不住的喜色。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贤臣,行事不悖圣人之道,可惜无人赏识。活了两辈子终于有人记着他的好,让他怎么能不感到欣慰。
    余德广见状不失时机地道:“你若回去陛下必有重用,不过看你自个儿是否愿意。”
    萧慎刚要开口,就见宋秋荻皱着眉,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过来。
    “怎么?你又动心思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宋秋荻本想说你怎么两辈子都没活明白,幸亏话到嘴边及时刹住。
    萧慎无奈道:“我还没说什么呢……”
    “反正你不许回去。回故土解思乡之情是一回事,你回到宫里又是另一回事。咱们好不容易才过上清闲日子,你回去做什么?就算圣上贤明有德,可宫里终究是宫里,你就不适合哪个地方,如同羔羊入虎穴。”
    “怎么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无能么?”萧慎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宋秋荻也知话说重了,靠近了他,柔声道:“自然不是……你在我心里什么都好,只不过你天性纯良,虽也浸染多年,却仍不适合那般勾心斗角。”
    萧慎听她这么说才放松下来,心中尽管仍有些许遗憾,不过思虑再三还是说道:“你既然不愿意,为夫自然听你的。”
    转身再来到余德广面前,还未等他开口,余大使便意味深长地道:“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理解。”又看向宋秋荻,笑道:“我就知道老三是个怕老婆的。”
    萧慎还是不放心,问道:“我不跟你回去,陛下会不会怪你?”
    余德广摇摇头,微微一笑:“圣上仁慈。”
    入了夜,萧慎听闻余德广不必回下榻之处,便留他过夜,两人又是一番推心置腹,直到三更天才各自回去安歇。
    第二天早上只见余大使神色萎靡,哈欠连连,像是昨晚没睡好,问他也支支吾吾的不肯多说。萧慎带着他去了自家铺子里转了一圈,分别几年,这话是说不完的,转眼又到了夜里,萧慎再次邀他留宿,余大使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第三天早上,余德广说什么也要告辞。
    “老三……”他艰难地开口道:“你……没欺君吧?”
    萧慎奇道:“这又从何说起?”
    “咱俩打小一块儿长大,这事儿本来我是不怀疑的……不过这两天有点含糊,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净过身没有?”不等他回答,余德广红着老脸又说道:“你和你媳妇可是忒能折腾了……”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连你家的猫也闹腾!”
    萧慎的脸皮到底是还没厚到御用监侯玉的程度,他脸上一红,讪讪笑道:“等你……就明白了。”
    “可算了,不想明白。”他一摆手道:“反正我这两天也要回去了,现下国内平稳了,你若想回来也不是难事,毕竟是故土,也没人再会难为你了。”
    萧慎口中只道“随缘”,和宋秋荻送余德广出门。
    “行了,就到这儿吧。往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可如今总算天下有道,实为难得,彼此珍重吧。”说完他就上了马车,回头看了萧慎夫妇最后一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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