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云月这名字还真不错,而且类似这种混乱邪恶阵营的实力和属性……嘿你别说,还特带劲。
    火御真人原本目光如刀面上挂霜,不想听罢封心远这句却是兀得猛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恶形恶状,笑得癫狂难持,也笑得封心远频频蹙眉。
    “你笑个甚?!”
    火御真人这狂傲不羁的态度令封心远极为不耐,他忍着怒意喝问道。
    “我笑你这人,果然啊,果然。”
    好半晌,火御真人方才止住笑声,他眼角带泪,捧腹不已,末了,这才指着墙下封心远道:
    “果然啊。生而为人当是何样便是何样,即便修道有成,位列仙班,仍改变不了其本质。做了八百年神仙还这么蠢的家伙,你也算是独一份,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了。怎的,你以为把猴子找来往军中一扔便就万事大吉了?可笑,何其可笑也。”
    “你此话何意?!”
    “原本吧,老夫也懒得与你为难,毕竟你当下所行之事也挺合老夫胃口;不过实话说与你知道,现下老夫得知此事乃是天庭授权,那意义便有所不同了。”
    “有何不同?”
    “与天斗,其乐无穷,个中乐趣,你岂会知晓?罢了,反正今日老夫也得送你上路。你这厮,严重拉低仙人身段,让你奉旨起乱,老夫觉着,凌霄宝殿座上那位恐怕也是这个意思,老夫便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对了,既然你成功逗乐本天尊,本天尊在送你之前,额外告之你个小道消息,如此一来,黄泉路上也省得你寂寞。你且听好了,你能在这长恒地界找到猴子……嗯,的确不赖,但你猜怎么着?那濮州城内,可是有他师傅坐镇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哈!”
    “玄、玄奘历世化身?!”
    封心远闻言大吃一惊,他之前对于濮州种种变数始终心怀芥蒂,本以为是那过气儒圣在作鬼,没想到……
    没想到居然是玄奘历世化身现世?
    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长恒起事岂不休矣?
    “休矣?”
    火御真人若有所思,尔后却是摆摆手道,“休与不休,倒还两说,那玄奘历世化身非要说起……着实有些古怪。”
    当然这话是说给这些剧情里的家伙听听而已了。非要说的话……陈遥这家伙走得……确实是地地道道的穿越者路线啊。
    提起玄奘历世化身,火御真人再度想起夜月之下,那像傻子一般修炼霸气、摸索自身五运之气、企图以武入道的少年来。
    嗐!
    不过想是这么想,对那家伙,火御真人还是挺好奇的。这就好比某日闲来无事,突然撞见如来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步,对着木桩练习贴黄符一般,诡异中带着几分滑稽,滑稽中又透着一股冥冥中自有天意似的味道,别提多让人好奇了。
    “有何古怪?莫非这秃驴准备死守濮州?哼,区区一灵山佛国,还妄图与我九天大道相抗衡?!当初东土传经,陛下便已是法外开恩,如今还想得寸进尺不成?!”
    封心远得知此事极为愤怒,同时他也在心底快速盘算,如何将此事报之天庭,如何利用孙家小子将这玄奘历世化身打成飞灰。
    趁他们彼此之间还未觉醒相认。
    “喂,鲁家小儿,你莫不是还在担心濮州战事最终如何吧?”
    见他一脸愤然,火御真人反倒显得很是迷惑,他现在真是觉得,这老小子多半真是得了失心疯,当下明摆着还有更为紧要之事需要琢磨吧?
    “不然?”
    封心远当下全然不想搭理这专趴墙头耍嘴皮子的家伙,他得找时间先行潜入濮州打探打探,看看那玄奘历世化身当下是否已然觉醒,若是觉醒,又是到了何种境界。
    持金蝉之身,又携旃檀功德佛果,若是已遭点化,后果……不堪设想。
    “不然?”
    火御真人闻言神情很是玩味,重新开始打量起这封心远,半晌才提醒他道,“你都活不过今夜,劳心费神想这些作甚?”
    封心远闻言也是一愣,半晌回过神来,连连冷笑,说实话他还真没把火御真人这话放在心上——
    火御老儿的修为确实高深莫测,但弑神诛仙?就凭你?
    “不是说过了么?你我皆处人间,修为同在地仙巅峰,本星君还有天运庇护、天职傍身,若论法术,本星君还胜尔等一筹,想将本星君诛杀?你算什么东西?”
    火御真人闻言点了点头,趴在墙头似乎真是非常认真思考了那么几分钟,尔后他咧嘴一笑,抬起右掌,掌中电闪雷鸣,似有云雷凝聚,片刻之后,一柄衣针粗细、食指长短的飞剑隐隐出现在其掌中。
    “老夫收回之前那话,你小子还算有点见识,不过……老夫可没说过,要和你拼斗甚么法术,鲁家小儿,你看,这是何物?”
    “人、人皇匕?!你、你怎会有此神器?!”
    受人间法度限制,哪怕世间生灵修为触顶、哪怕漫天神佛降世显圣,无不得遵守此理,即——人间法的尽头,无非地仙巅峰而已。
    如此一来,即便是最卑微的鼠蚁蛇虫,也能和九天仙佛一决高下;如此一来,即便是玉帝临凡如来降世,也有阴沟翻船的可能。
    天地法则公平否?
    看似公平,实则不然。
    毕竟上有法度下有法子,漫天神佛受制于天地法则不假,可人间修士仍不是其对手,为何?
    因为架不住这些仙家佛陀有法宝啊!
    法宝可不在这天地法则人间法度的管辖范围之内,而众所周知,越是地位尊崇者,所携法宝法器越是不胜枚举,特别还有类似哪吒这类行走的武器库般的存在;
    而反观人间修士,可能终其一生,直至飞升,身上能有一两件看得上眼的法宝法器,都算得上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了。
    所以面对火御真人花云月,封心远还真没什么好担心的,当初心猿悟空之所以能打上南天门,说白了无非就是手中有那定海神针,若非如此,整个花果山一并前来,都不过一搓炮灰而已。
    所以无论这火御真人是否也同那猴头一般顽劣,反天庭,祸人间,封心远都觉得无所谓,天庭对其放任不管,也有一定的原因;
    而他封心远对此人,无非立场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若真要打起来,封心远也不认为自己会落下风。
    直到此时,他看到火御真人掌中那柄小小飞剑。
    下一秒,天地失色,封心远眼前一黑,九天之上,七政之位突生异变,乌皓宫土崩瓦解。
    望着已成人干倒伏于地的封心远,火御真人跃下墙头,袖袍一扫,地上干尸化作飞灰,星星点点,徐徐而升。
    站在原地想了想,火御真人嘴角一勾随手一摆,院中便再无火御真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嘿嘿直笑的封心远。
    “先生此时前来,是否有要事相商?”
    王仙芝正与一群兄弟喝得忘乎所以,刺史府邸歌舞升平,宴席大开。
    众人推杯换盏,人间绝色来往穿梭,或袒胸露乳,或不着寸缕,人人搂腰搭背,捏揉推拍。
    酒杯碰撞声、座椅咯吱声、嬉笑怒骂声、胡笛琵琶乐器弹唱声、莺莺燕燕喘息调笑声、一声高过一声,一浪胜过一浪,众好汉无不吞浆洒汗,畅快淋漓。
    见封心远负手缓缓而来,王仙芝推开左右大腿上的雪白女体,拉起裤头起身一拱手,抱拳行礼道;在他的印象里,这封先生向来不喜这等庸俗场合,今日这是怎的,却是主动前来?
    当然,若能主动前来赴宴,王仙芝自然是高兴的,酒肉也好美色也罢,都是笼络人心的不二法门,若这封先生老是自持清高,时间久了难免遭人非议,自己也会对其越发难以琢磨,继而无法驾驭。
    所以说,有美酒一起喝,有女人一起玩,方是好汉识好汉、英雄惜英雄的最好法子。
    “无妨。”
    火御真人一面避开旁侧尚君长推过来的雪白女子,一面轻轻摇头对王仙芝说道,“王兄若是有空,还请随某移步。”
    王仙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闻言立刻放下酒杯,将裤带系牢,打了声招呼,便随着火御真人下了宴席。
    滑州刺史府不比鱼府,但规模仍旧颇巨,两人一前一后走走停停,可算找到了一僻静之地,刚一站定,火御真人便一拱手,开门见山道。
    “王兄,当下滑州大捷,可喜可贺,然兄弟们志在天下,有关行军章程,王兄还需早早定下。”
    “……先生此意,莫非……”
    一听这话,王仙芝酒劲登时散了一半,行军章程是何意?
    这可都是军中谋士的份内之事,封心远如此说,那意思就很明显了。
    “不错,封某自今日起便要离开一段时间,期间诸事,还劳王兄自己费神了。”火狱真人点点头,再次拱手作揖道,见王仙芝面露难色,他又补充了一句。
    “此番离队,封某乃是有要事必须着手,王兄也无需多虑,我那孙家小友会留于军中,任凭调遣。待尔等攻破濮州之时,封某自当携宝归来。”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好!”
    起初王仙芝还在忧心,若封先生无故离队,自己这起义队伍要如何统帅,不过一听那孙家兄弟还在,担忧登时少了一半;当下又听得封先生原是要去寻找什么宝贝,这下王仙芝更是喜不自胜。
    他连连拱手,将封心远步步送出刺史府,这才大笑三声,将裤头一甩,再次扑回到酒宴之上——
    王仙芝想得很清楚,任何行军章程都不如趁热打铁乘胜追击,过了今夜,他便整军出城,朝着濮州进发!
    离开刺史府,火御真人现出本貌,他立于滑州南门城头,望着城中一片灯火阑珊、载歌载舞,不禁冷冷一笑。
    想攻打濮州推倒知柱令天下大乱?自然是可以;
    想抵御叛军甚至是那猴头?倒也未尝不可。
    但无论是天庭亦或这群叛党,无论是玄奘历世化身还是躲藏于濮州数载的儒家圣人,对火御真人而言,这些都是小事,都不重要。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比师徒相斗更有趣味的景致了。
    有趣,真有趣。
    期待,好生期待。
    嘿嘿一笑,火御真人将目光收回,落向百里之外的濮州方向。
    夜风南来,城头之上的身影随风而动,眨眼间,便是没了踪迹。
    滑州方向叛军愈演愈烈,濮州城内近日也不太平。
    自打滑州被破,濮州可谓唇亡齿寒,城中将士人人自危,百姓如丧考妣,短短几天的时间,便有大批民众与守城将士发生冲突——
    起因自然是薛崇瑞多日之前所下达的封城令。
    不过好在闹了三五日,薛崇瑞最终下令,想要离城者,只要不在城中妄生事端,接受过守军盘查,都可自行出城。
    陈遥之前一直在密切关注着王仙芝这群人,得知义军将领在滑州设宴三日的消息,令他既心安又忐忑——
    心安是因为王仙芝的行军进程当下已是和自己所熟知的历史进程相契合;忐忑的则是即将到来的濮州攻防战。
    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那么许多事情便由不得陈遥不往深处考虑。
    王仙芝的行为显然是有一定加持的,这一点陈遥绝对相信,无论这加持是所谓的天道还是命运。
    到底任何位面世界,都有肉眼无法看到且难以触摸但却真真实实存在的能量,当下所处自然也是如此;而陈遥最想弄明白的,便是这些“无形中存在着的力量”,是不是真就一股脑地倾斜在了王仙芝的身后。
    简单而言,这看似普通的濮州一战,却绝对能起到关键性的绝对作用。
    陈遥需要从这一战的结果中得出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即——
    在这个世界,命运与个人意识之间,究竟哪一方才是无法撼动的真理。
    这一点看似无聊,实则不然,毕竟若是弄不清楚搞不明白,最后所引发的结果可能就会非常恶劣——参考王莽便可得知。
    在王莽存在的那个位面,如果他真是个穿越者,那么很显然,他在一开始,就没搞明白这件事。
    这么说吧,如果王仙芝代表的真是天道与命运,而濮州一战,陈遥若是用尽一切手段最后都没能改变历史走向保住这座城池,那么所谓“穿越者动动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改变历史走向”这一说法便不成立,至少在所谓的天道命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若反之,陈遥一系列来自千余年后的想法便都可以顺利实现。
    就这么简单。
    所以这一战看似简单,实际上对陈遥而言,却是决定了他日后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关键所在。
    我命由我不由天,除了要看发言人的本事,还得看这“天”,究竟可不可以以人力撼动。而陈遥的观念,大多则是趋向于后者。
    当然了,陈遥穿越之前的九天之上是没有主宰坐殿的,这是本质上的区别。
    关于历史和人的关系,古时的人们更偏向于宿命论,相信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既诸事天定,人只需要顺着老天的旨意行事便可。
    这番言论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究其根源无非也是出自他人之口,而且越是拥有话语权的人,越是喜欢强调这套言论,至于个中缘由,陈遥并不糊涂。
    但作为穿越而来的客人,陈遥信奉的,则是与宿命论背道而驰的创造论。
    他坚信,所谓历史从来都是由人来创造的,即便真是所谓的老天掌握了七分,那好歹也给人保留了三分余地;
    而历史也证明,只要有三分余地,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在滚滚历史长河里,就会有不计其数的名字能用这三分余地开天辟地。
    所以无论如何,濮州这一战对陈遥而言都势在必行,这其中虽存有论证的因素,但说句不好听的,他此时和那王仙芝也差不太多,也同样也输不起。
    所以这攻防战若是真打起来……他必须得赢。
    也因此,即便这几日濮州城中波诡云谲,陈遥大部分精力还是放在了滑州方向,只是无奈义军声威震天,队伍壮大的速度极快,而反侦察能力还出奇地不符合逻辑——
    濮州方面所派出去的斥候几乎都同泥牛入海,偶有幸存,回报的消息都过于片面,连管中窥豹的程度都难以企及,这也让陈遥很是郁闷。
    而濮州城内这几日除了百姓纷纷离城之外,还发生了一些看似普通、却意义深远的小事:
    一周之前,儒圣吕公彻底关闭了静幽阁,不再开堂授业,虽未说明原因,但听鱼寒酥的意思,大概是因为战事将近,吕公需要闭关清修,至于其中缘由,吕公不说,其余人也全然不知;
    四天前,城北富商张家的公子哥,因连日酗酒,酒后纵马,终是在当天深夜不幸跌落马背,摔断了一条腿;
    两天前,鱼景尧被迫撤去了他与梁大哥的统军身份,听鱼景尧说起,这是薛崇瑞的意思;
    一天前,城中私塾纷纷停课,不仅是果儿等人,城中许多学子也都赋闲在家,人人自危,不是闭门不出,便是随家中长辈收拾行装,准备离城。
    这些事看似没什么关联,但无不透露出濮州这座城池的态度——
    它在恐惧,在颤抖,在城中这些由上至下的人们心中战栗惶恐。
    长此以往,恐怕王仙芝的队伍还未开到,濮州城便会先行溃败,土崩瓦解。
    这让陈遥很是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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