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大门进城往西走十来里,是城镇里有名的富人区,文武官员,富豪商贾之家有点社会地位名誉之人,无不在此安家落户。
    李家自李轸爷爷辈在此定居已几十年,家族庞大,往外延伸皆是属官之后,达官显贵。
    一条街巷,高大的白石拱门恢宏大气,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庄严肃穆,各家下人来往规矩守礼。安静富贵的氛围是这个城市的底蕴,多少年官龙之气熏陶。
    今日此处较往日热闹许多,车马人流,熙来攘往,在一处很明显的新府邸门前停下。宾客被下人迎接进门,车马朝后驶进后院,自有人招待。
    这里正是新上任的归德朗将新府邸,此次李轸带兵大败鞑子,一扬新朝士气,圣上龙颜大悦,大肆奖赏。尤其被李轸极力推荐的副将林安生,一举成为延平圈子里的新贵,多少士林人士观望亲近,风光无两。
    李家的马车来的早,家里几个得力的奴仆也早早过来帮忙,车子稳稳停在门前。楚楚姐妹先李夫人一步下车,扶着李夫人进门。
    先去见了林夫人,大喜的日子,林夫人容光焕发,笑容满面,穿着体体面面,招待来往的宾客。见李夫人先来了,忙上来迎接道:“可算来了,今儿我忙,招待不周的地方,还往多多体谅。”
    李夫人拍拍她的手,“我还用你招待,倒是我不好意思,本来该帮忙,只是近来身上不好。有什么忙的,交代给平妈妈就是——我就进去了,你先忙。”
    林夫人看看楚楚姐妹几个,仿佛有什么话要说,李夫人便道:“你们先去,小姐妹们也来了,去找她们玩罢。”
    林夫人也道:“正是,正是,快进去。”
    便招待小丫头带姑娘们进去,等人都走了,林夫人拉李夫人到一边,面色为难道:“我家与夫人家原是通家之好,我家那个先去了,承蒙您关照这许多年,我这心里是极感激的。”
    话铺垫到这份上,李夫人也猜林夫人恐有什么话说,便道:“你也说咱们关系处到这份上,有什么话你只说就是了。”
    林夫人便道:“周夫人先你一步来的,说是她家那个小姑子也来了,就是嫁到南阳那位,我也不怎么接触那些大人家的夫人,还望您给把把关呢。”
    今日来了这许多大家夫人,为何独独交代这一个,李夫人似笑非笑道:“也没什么,大大方方招待就是了,只要合乎道理,谁能挑出你的毛病来。”
    理是这个理,只是到底一朝富贵,底气不足,林夫人实在怯的很。林夫人期期艾艾的,小声道:“她家还带着几位姑娘呢,我这里也没人去招待,只能拜托给您了。”
    自然是想让李湉湉去作陪,李夫人却听出些意思,故作诧异道:“这是怎么说?你家安生不是说定了我家二丫头,难不成你还看上了其他人。”
    林夫人连连摆手,一副惶恐的样子,“这可是折煞我,这怎么说,我只是请您帮忙招待,顺带看看那几位姑娘。唉,既如此,我就直说罢,人家一来打听的便是小将军,我可没这福气。”幽幽的叹口气。
    李夫人却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我家怎能喧宾夺主?说起来,周家那位小姑子办事还是这样由着性子来。”
    “谁说不是呢。”林夫人嘟囔了这一句,两人叽叽嚓嚓商量了半晌,李夫人这才随人到后头。
    楚楚早进了后屋,果然已经到了许多人,周夫人领着几个女孩子。李湉湉一来便被簇拥进去,同姑娘们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处玩耍。
    楚楚便跟李纤纤坐去僻静的地方,李纤纤四下打量一番,小声道:“林家新房子果然比原来的大气多了。”
    “好歹是归德朗将府,自然气派不少。”楚楚道。
    李纤纤轻笑一声,揶揄道:“还是你运气好,若真跟林大哥成了,什么都有了,他人也那么好。”
    楚楚眉心微蹙,不大乐意跟李纤纤说这个,旁边一个清凌凌好奇的女音插进来道:“原来你们就是李家的姑娘。”
    姐妹两一道转头,倒是个美貌的小娘子,先前是跟周家姑娘坐在一起的。姐妹两对视一眼,李纤纤俏脸无情,楚楚朝她笑了笑,点点头。
    那姑娘主动坐过来,“我叫邱书慧,周敏敏是我表妹。”
    邱书慧挨着楚楚坐,先看了被众星捧月的李湉湉一眼,“那是不是你们嫡姐?”
    楚楚点头,她又道:“我看着倒是你更亲切些,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温柔性子,本来我也是你这样的。”
    李纤纤暗暗瘪嘴,朝楚楚使了个眼色。邱书慧轻轻拉住楚楚的手,闲聊一般道:“我听说你家还有个哥哥,还是个将军呢,真是厉害。”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纤纤吃吃笑了两声,了然的眼神转过来。楚楚闷不做声的,邱书慧也没叫她冷淡的态度吓退,谈话的兴趣颇高。
    李轸的事情不说家喻户晓,官家子弟谁不知晓,有必要来问嘛。邱书慧捧着一杯茶,“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诶,赶明儿我去找你们罢,我也没什么手帕交,咱们一处也热闹。”
    不经过李夫人意见,楚楚本来不敢随意应承,转念想了想,便也同意了。李纤纤瞪大眼睛,等邱书慧走了道:“你答应她干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还把她请进家里。”
    楚楚有自己的想法,敷衍道:“咱们本来也没什么朋友,人家要来,接待就是了,有什么要紧。”
    李纤纤气哼哼的,也不说话了。
    在林府一待大半天,晚上回府已经掌灯,李夫人今日很是高兴,陪着林夫人前前后后的招待宾客,醉的倒在丫头身上扶着进了门。
    在花园月洞门上分开,夜晚的凉风一吹,清醒了几分,楚楚摸了摸发烫的脸,轻呼出口气。由如月陪着往回走,还没进门,屋里小丫头先迎出来,“姑娘可回来了,姨娘等着呢,半下午了。”
    还没问话,张姨娘也出来了,一把拉住楚楚险些一个趔趄,如月忙在后头扶着。一口水没喝,张姨娘先哭上了。
    楚楚连带着如月又手忙脚乱的劝,好容易安顿好,张姨娘这才开始说缘由。原本说过,张姨娘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因着被李老爷看上这才给人当了小,不然嫁个老实本分人,日子定也富足。
    张家儿女不少,张姨娘的哥哥张善荣借了妹子的光,先几年在李家铺子里做个掌柜,后来张姨娘去了庄子,李夫人自然将张家人清了干净。
    张家背靠李家这许多年,一朝再靠不住,一时没了主意,家里人见天儿闹腾,他不知怎么搭上了一个通往西域与中原的商队,在里头谋了份差事。
    日子长了,混熟了,便自己跟人合伙帮忙运货。前些时候,局势紧张,货物稀缺,张善荣跟人从内地贩了一批上好的药材准备近些时候弄出去。
    谁知商队刚走到嘉同,就叫巡检的营缮郎给查出来,里头私藏了兵器。这一下,一顶通敌的大帽子扣下来,张善荣立时便被逮捕扣留了。
    “……你外家急的什么样儿的,家里就靠你大舅舅,本来丢了掌柜的差事就够寒迫了,如今这不是雪上加霜?咱们要不帮一把,不定怎么叫人戳脊梁骨。”
    楚楚头疼的很,拉住张姨娘道:“那倒是要怎样呢?总要先把人弄出来,就没找人去打点?既然是李家的姻亲,断不该连面都见不到。”
    张姨娘眼神闪烁,到底不一味的哭了,“我倒是想找夫人呢,只是你也知道她最不愿意见我的。何况这个事情落在她手里,万一夫人大义灭亲,更不美了。”
    说到底还是怕夫人拿张家作筏子整治她,不过依着李夫人面甜心苦的做派,也保不准。楚楚定定的坐着,脸色沉静,烛光映照着一道隐约的美人影。
    张姨娘期期艾艾的,看楚楚似乎很为难的模样,忍不住出主意,“我想你自小养在夫人身边,跟你大哥总比我们亲近,你去找他说说。我是不相信你舅舅胆大包天,知法犯法。”
    那也保不齐他心存侥幸,剑走偏锋,捞那些来路快的钱财。张姨娘盯着楚楚,见她似乎往后缩了一点,原本恬淡安宁的气质瞬间也沉郁了些,还是劝说,“你要不搭把手,你亲娘我可是半点退路也没有了,好歹那是你亲外祖家。”
    如月一直陪楚楚听着,张姨娘不知道楚楚的难处,可也太理所当然了些,忍不住道:“姨娘这话叫人听见该打姑娘脸了,姑娘正经的外祖家可不姓张。”
    张姨娘眼睛一瞪,随即又焉下来,讪讪道:“不管什么身份,总归是你嫡亲的亲人,你可不能不管。”
    如月看了一眼楚楚,都替她作难。楚楚粉白的指尖掐住手指,低声道:“那我明日去问问。”
    张姨娘朝她跟前靠近了些,急道:“你舅舅都没消息一天了,我在这等了半日,这会子左右还早,不然现在就去问问。”
    时间长了,保不齐传到夫人耳朵里,她跑这一趟还有什么意义。张姨娘招呼如月赶紧给楚楚找衣裳,收拾出门。
    见她身上还是赴宴的打扮,衣裳也都还整洁,又道:“这样就挺好了,不必收拾了。我算到你们回来定是喝了酒,早叫熬了醒酒汤,你送去给你大哥。”
    楚楚道:“姨娘想的周到。”
    张姨娘笑了笑,将小丫头送上来的篮子递进楚楚手里,拥着她出了门。
    刚过酉时,府里巡夜的婆子将灯笼高高的挂起来,橙黄的光晕照亮门前的一片。夜里寂静,楚楚站在树下,清透的月光被树木筛在她身上,一层薄薄的纱衣模样。
    她站了一会儿,就在如月要问她打算的时候,轻声叫如月去叫门。等了一会儿,开门的是戚嬷嬷,见她主仆二人,还有些诧异。
    楚楚绕过她走进里面,在院子中间站定,先打量了一眼四周,没什么人,才问,“大哥呢?”
    戚嬷嬷曲膝,“大爷在林府吃醉了酒,这会子歇着呢。”
    楚楚点头,晃了晃手上的醒酒汤,“我去瞧瞧。”
    戚嬷嬷轻声诶了一声,叫如月拦下,“妈妈您就省事些罢,姑娘难得来一回,大爷指定高兴,咱们何苦做恶人呢。”
    “不是。彩云在里头伺候呢。”
    屋里也安静,树林子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也仿佛远远的听不真切。彩云坐在床边,在无人的时候,藏不住满眼的痴迷,迷恋的视线一遍一遍扫过床上男人的脸。
    线条分明流畅,皮肤光洁柔软,眼睛轻阖,长长的睫毛轻颤一下。精致凌冽的嘴角紧闭,牵动微蹙的眉心,在灯下俊美犹如天神。
    彩云微动,慢慢凑上前去,紧盯着李轸的嘴,余光忽瞥见一道俏丽的影子,吓的她连忙往后倒,惊呼一声,跌在地上。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面容通红,束手立在一边,等楚楚走上前来,先开口道:“姑娘怎么来了?我正打算给大爷洗漱。”
    戚嬷嬷从门外探头进来,身后的小丫头端了热水帕子,有条不紊的将盆子都放在桌上,整整齐齐的退出去。
    楚楚不动,彩云见她脸上毫无异色,想是没看清她在干什么。将帕子在水里透湿,拧干了,为李轸擦脸。
    李轸似乎真醉的厉害,却也还有意识,帕子一挨着脸立马便偏头躲开了。彩云换个地方擦,他躲的更厉害,折腾许久,一点没擦到。
    彩云急的脸上冒汗,又窘又委屈,瞥了楚楚一眼,后者当没看见。谁能想到,夫人专程将她送给李轸做通房,几个月了,她连人衣角都没碰到。
    好不容易得来个亲近的机会,就是喝醉了,李轸也极不配合。他分明血气方刚,一次李轸沐浴,彩云打着送衣服的幌子进来,分明看见他底下老大一坨,生龙活虎,只是看一眼,便叫人软了腿。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是给他解决需要的,偏生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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