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好半响后,终于淡淡地道:“你我夫妻,自然是彼此相知。你对于我而言,犹如我掌上之纹,观之清晰可见。又有什么事儿是需要我特意去问你的呢。”
    阿宴听他这么说,心里便越发觉得踏实,于是更加想把那一切都告诉他,从此后不再有任何隐瞒。
    这么一个夫君,便是知道了前尘往事,那又如何。
    她看得出,他是把自己放到手心里疼着护着宠着的,便是知道了自己重生一世,他也不会以为自己为妖物的吧。
    于是她唇动了动,终于道:“永湛,其实我——”
    阿宴话音刚起,容王却骤然俯首,用自己的唇覆盖住了她的,也堵住了她将说出口的话语。
    阿宴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水润的眸子就那么凝视着他。
    容王深眸如海,让人探究不到其中任何的一丝情绪,不过他的大手按住她的后脑,迫使她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之后,他打横抱着怀里娇喘不断的女人,将她放到了一旁的矮榻上。
    他的大手抚摸着她略带汗湿的前额,将那鬓发拂向一旁,亲了亲那额头,低哑地问道:“阿宴,还记得我离开前往西北边疆时,曾说过的话吗?”
    阿宴如今怀着两个月身子呢,却被他这样逗弄得不上不下,只能如软泥一般靠在他身上:“记得的。”
    “嗯?”容王眸中带着难懂的含义,要她继续说。
    阿宴只好软软地趴在他肩头,轻声道:“你说我心里想什么,你都明白的。”
    容王揽着她软糯的身子,一时忽而觉得她就像个孩子,她趴在自己肩头,就好像子轩或者子柯那么趴着一般。
    一时心里涌现出无限的爱怜,他揽着她,哑声道:“所以有些事,你不必说。”
    上一辈子的苦楚,假如在你心里已经烟消云散,那就这么忘记吧。
    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在你逝去后,所发生的一切。
    不想让你的心去承担原本不该属于你去承担的。
    容王揽着怀里的女人,抬眸看了眼一旁的账册。
    沈从嘉是吗,果真是你。
    既然逃过一劫,活过一命,那你就该安分守己,苟延残喘,那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既然出现了,那你就要付出代价。
    容王望着那账目的眸中泛起冷厉,一时想着,这个男人竟然用唯有阿宴能识破的字迹来书写这个账本,到底居心何在?
    ☆、168|167.9.10
    如今洪城里算是被容王搞了个天翻地覆,这时候的容王总算是闲了下来,开始带着阿宴四处游玩。虽说是江南一带,比起北方萧杀的冬天要暖融,可到底是冬天,也不至于出去到处游玩,无非是逛逛周围的宝刹古寺,以及去附近有名的园林逛逛罢了。
    这一日,容王带着阿宴并两个小家伙,一行人来到了洪城外的灵隐寺。虽则是冬日,可是灵隐寺的香火极为旺盛,上山的人世络绎不绝。因这上山的路陡峭,容王也放弃了骑马,而是徒步而行,却让阿宴和两个小家伙坐着轿子上去的。
    阿宴坐在轿子里陪着两个孩子,偶尔间撩起帘子看向一旁的男人,却见他黑发紫衣,身形卓绝,虽然是和众人一般爬山,却没有其他人低头爬山的费力和狼狈,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和优雅。
    阿宴正这么看着的时候,容王恰好转首看向阿宴,一时阿宴便笑了:“殿下在那里走路,我却坐在轿子里呢。”
    若是平日,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她再是尊贵的王妃,也大不过去他容王殿下啊!
    容王听此,眸中透着淡笑,却是没说话。
    就在此时,恰好也有另一个轿子上山的,那个轿子比起阿宴所乘坐的轿子要寒酸不知道多少,轿子极小,仅能容纳一人局促地坐在那里而已,轿子是由两个轿夫抬着的,旁边跟着一个男子。
    阿宴纳罕地看过去,却见那轿子里一个女人掀开帘子,对那男子道:“早说过不坐的,你非要让我坐,平白多花了几十文钱呢!你哪里来的这钱!”
    那男子穿着粗布衣衫,一看就是个老实的,憨厚的赤红脸,听到这个,闷声道:“让你坐你就坐,省下这几十文钱,穷不了也富不了!”
    那女人可能终究是不舍得钱,还要再说的,谁知道那男人却道:“我就是让我的女人坐坐轿子,又怎么了,这辈子才坐几次啊!成亲的时候一次,如今怀了身子一次!等以后你老了走不动了,我再让你坐!”
    顿时,那女人仿佛原本一肚子的气都消失了,怔怔看了自己男人许久后,终于羞红了脸笑骂了一句:“你个败家的!”
    说是骂,其实看着那是无比欢喜的。
    阿宴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放下帘子,忽而觉得心里有种异样,忍不住透过帘子角缝再次看向容王,忽而心里有些恍惚,想着若是他并非如今尊贵的容王,自己也不是什么容王妃,他也是会努力省下钱让自己坐轿子的吧。
    其实她最初嫁给这个男人,自己心里明白,就是贪图了他的权势,想着靠了他,自己这辈子无忧无虑,也可以靠着他来提拔自己的哥哥。可是如今,和这个男人过了这么两年,又生了两个娃儿,这么长时间的点点滴滴,都刻在心里,化作比蜜糖还要浓郁的甜蜜,就在心间荡漾着。
    这个男人,有时候让她心疼,有时候让她倚靠,有时候也让她无可奈何。
    此时两个小家伙睡着了,她慵懒地闭上眸子,抚摸着自己那依旧平坦的小腹,忽而就泛起一个念头。
    或许,这就是情吧。
    因这情之一字,她如今便是跟着他吃糠咽菜荆钗布衣,都心甘情愿。
    恍惚中这么想着,她竟有些累了,于是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那轿子已经停在寺庙门前了,容王正低着头,弯腰要将她抱起来。
    见她醒了,便温声道:“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再进去?”
    阿宴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也不累。”
    说着,在容王的扶持下站起来。
    此时奶妈已经分别抱了两个沉睡的娃儿,准备前去寺庙。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去了。
    南方的山脉比起北方来总是多了几分清灵秀气,且因为是山里,气候比外边晚了十几日,如今依旧有树木是绿色的,就在这翠绿映衬中,在那朦胧水气弥漫中,那宝刹犹如一个世外仙人一般,带着精雕细琢的秀美,透着几分难言的神秘。
    阿宴一走进这古刹之中,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有几分难言的忐忑,一时竟然脚下发虚。
    她转首看向容王,却见容王薄唇紧紧抿着,好看的眉眼淡淡地审视着前方的正殿。
    容王感觉到她的目光,侧首看向她,轻笑了下,淡道:“走,进去吧。”
    说着,牵起她的手。
    阿宴忽而觉得,他的手,透着冰冷的意味。
    带走进了正殿,却见这里佛像法相森严,前面一如普通的寺庙一般摆着香炉等,那里面香烟袅袅,一旁有几个小沙弥在闭着眼睛专注地念着经,还有三五个香客在那里跪拜。
    容王牵着阿宴的手,淡道:“我们也拜拜吧。”
    阿宴点头:“好。”
    一时两个人挨着跪在那里,拜了几拜,就有知客僧过来递上了簿子,容王见了,便问阿宴:“你要捐多少香油钱?”
    阿宴也没多想,便道:“总要一百两的吧。”
    平时阿宴也曾跟着母亲去烧香拜佛,寻常都是捐个几十或者一百的,如今初来乍到,又听说这是宝刹,那就捐一百两吧。
    容王却道:“你捐一千两吧,再替两个孩子各捐五百两。”
    阿宴听到这话,微诧,因为平时容王并不是一个奢靡的人,也不会干那种挥金如土的事儿。平日他固然是个讲究的,日常所用都是价值不菲,可那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考究和细致,不是靠着多少金银堆彻出来的贵气。
    如今,他倒是来到寺庙里,一掷千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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