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地一声金属碰撞的闷震霎那在空阔的急剧天际扩散开来,云雾浓卷被凛风浅散,缓缓于初霁间露出的,竟是一道迎面挡在玄拓身前的紫衣身影。
    “臭石头,给本座滚开!”
    “休想!”
    两道身影口头争辩未停,然在须臾的呼吸之间,铿锵凌厉的金属碰撞声却已不知攻击了数几回合,短兵相接,旌旗掣曳,层厚的云端恰好不慎泄露的一缕微光照在那相抵的尖柄上,在火花四溅中隐约映照出两人合契狰狞的半脸,日光下澈,更端得是腾虚状虹,纷披随风。
    一个简单粗暴的横斜劈挑,确乎简单到无以复加,而那随刃折来的杀影已呼吸之中逼近眼前,耳侧垂留的几缕发丝在那残卷风云之中被斜斜斩断,重霄咬着牙霎那避过那杀风,却反见对方的惯性瞬间止歇,瞬间变换流利上挑的变招行云流水,毫不花哨地直指他的周身要害刺去——
    两道身影几近几百的回合过招,在旁人眼中,不过是眨眼呼吸之间那舞掠在空中的两道残影罢了。
    相比起无法堪破玄机的天兵魔兵,在场其余修为可勘的唯余二人,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寥寥交手的数回合间均是微微蹙起眉来。
    然却在两人眼花缭乱继而交手的下一刻,那驻于玄色衣袍身侧的某个百夫长却是忽而感到手中一空,待到他反应看清间,却见那手中紧握的精兵长戟已是被凌厉地远远扔出,便听得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夹杂着一道刺耳轰鸣地断裂声突兀响起,风卷残云的霎那,一道身影从那短兵之中倒退而出,众人屏息间缓缓看清的,竟是微屈着身捂着胸口的重霄。
    霎那的嘈杂,令得两方士气纷变。
    主将战前的单挑厮杀,通常也会决定二者士气的颓败兴升,自古以来,为战无不胜之军者,均为先驱,亦有大将,此语若用在当年玄拓年轻气盛之时带领的叁清之军而言,更为主心之魂,令士气蓬勃。
    轻咳一声,微屈的身影继是不紧不慢地撑着自己的武器站直,毫无战败的颓气憎恶,反倒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悠哉游哉地抬眸低笑出声,满目的低视嘲讽:“不错的功夫,只不过…”
    重霄的表情满目轻松,仿方才那被狼狈击退之军,只是众人的幻目。
    男人故意拉长了尾音,像是有所感叹:“时无英雄,竖子成名。”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魔族这般过了十万年,却还是找不到自身的问题…这天下之于上界,恐不是你一个小孩能打能闹就可得万年的。”
    叁言两语,甚至未有成脏,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却令那瞧不起的意味表了个十成十,仿似只是透过神族的眼光在俯视一群只有蛮力武力的野兽,轻视之意不露乍显,霎那反转格论更令那本就凝重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恐非未有军令,那虎视眈眈于两阵之中的士军早已血气方刚地相互攻入敌阵之中。
    然只有身在之后的玄拓看见,重霄在漠然吸引仇恨间,悄悄将那被划伤的大掌隐入了大袖之中。
    重霄何人?东皇太一,被上界之广尊为东王公、东华帝君者。
    当年神魔大战间的战功多半在紫府洲一势的滂沱崛起中被无声掩盖,可十万年前的战功赫赫,甚至与那现下名声雀跃的天帝都显赫几分。
    饶是这般之人,若非方才他出其不意地一乱另双方走空,恐怕今日被轻易枪挑下马的,便是那上界赫赫闻名的东华帝君。
    习武之人重招,势型为初,惯会融通后招式变换衔接,乃为常,而面前之魔主却仅用些许简单基础到无有变换之势便已然在百回合间令惯有经验的重霄步入下风,东王公十数万年未曾动武,生疏一二也概是常事,转而入颓与那小子的熟练狠辣无不相关,然令玄拓皱眉者,却是那看似无招胜有招的狠力。
    上界尚来重招,天生怪力武者大有其道,却始终不入主流,屈居于下。
    就算是他十万年前手握征战的神兵乾霆,看似薄瘦凛冽的长剑,却也几重达万斤,况体积比其长剑数倍画戟,出力惯性之大,比起那轻薄的长剑显然更是不易变招,通常转手围攻的简变更是吃力,大力者况难以得控,废些许缓冲时间,可那确乎重达几万斤的武器在那小子手里,却仿似比舞剑还来得灵敏轻松。
    无论从任何方面而看,这都是相当可怕之事。
    重武势大,灵巧不足;轻器换巧,威赫难闻。
    这恰恰是一个有舍有得的选择过程——
    可须臾之间便能将重达万斤的画戟若轻器般收招变换,饶只是最基础之势,便也骇人听闻,对方虽是一身蛮力不假,可那数招内便令重霄略得伤势的简招,透其本质,其实是在做武招的减法。
    真正的战场上,致人于死地的方法永远来得不那么花哨,而是粗野残暴地一击致命。
    很显然,对方看似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小子,却已然熟络这场生死之道。
    饶是玄拓年少时浴血征战多年,却也从未见过这般的气质…看似冲动易怒,而那战斗之时流露的气息便像是,从数不清的生死之斗中走出来的罗煞。
    而在另一方的后卿,明明自家王上简步上风,那紧蹙的眉目却是始终未能和缓。
    那看似轻松屹立于原地的男人,那紧抓着神兵的手,却是几不可见地轻轻颤动起来,许半晌都未能而止——
    就算是那时在魔族内战之中,他也从未见过自家王上须臾的几百回合间将那蓄积的力道一下竭力用到了极致。
    像是一时的突而焦灼,转而之后,却只能望着这面前之人,并非只有这不甚出名的东王公一人,目光所指之处,那负手在后的高大身影却是一脸面无表情地望着战场,始终未有出手的意思。
    玄拓出手的时机与力道看似随意,却又是适逢其时地恰到好处…
    但若如西王母所说,对方癔症旧疾未愈,显然却并不影响那传扬十万年的赫赫威名与实力,东王公尚且如此,更况玉清真神乎?
    在未知清微底线的情况下,后卿虽对自家王上的能力有着满满的信心,却明白这显然是个难以纠缠的对手。
    不如趁此时机对方未整之时,以魔军身经百战的经验突袭打个先手……
    男人深知,以目前毫无实战经验的天军来说,甚至不需造成过多伤亡,只一小部分稳准和的绞杀,便能令这临时组建而起的万人之军军心涣散,引起莫大的骚乱。
    后卿斜眸略略侧望,大军之中某一眸色褐紫之人已是略略点了点头,倏知其意。
    像是在之前的实战中熟练演络过数回,那风起云涌撩动的落云在此之中更是婉转漂泊,好似只是眨眼之间的片刻,却已然有一小股精锐魔军借着云涌的遮挡极快地圜转掠向那天军之后。
    然转过眸来却见那天生暴脾气的自家王上竟是始终未曾开言骂回,那湛紫的眸光暗了又暗,死死咬着牙狠狠瞪了瞪重霄,才似好不容易强忍下一股郁气,手中画戟的枪尖却直指那紫袍之后的身影:
    “玄拓!你他娘的当什么缩头乌龟,若是男人,就滚出来与我打一架,老子今日必取你狗命!!!”
    此话之出,说的竟不是什么魔语,竟是字正方圆的上界通话。
    魔族之内,就算是紫眸贵族,当年十万年前交战之时也只是听得懂原灵语的甚多,会讲者甚少,然如今变迁,传承愈少,魔族之内除却几位特殊的、年长的魔族之外,确乎那原灵语早便接近失传,然未免方才骂语的不通,重霄始终对其所用的也尽是魔语,那讥笑轻嘲的表情浮在面上,就算是不懂魔语之人,自也知晓对方说得并非什么好话,但说和写究竟是两个全然不同的方面——
    魔族的书文,上界如今所识者,更是凤毛麟角,而精通者几近有无。
    此话一出,震惊的不止是那静默半晌的天兵,更是身后的后卿,反倒是众魔军,对于自家王上的崇拜已然到了不可复加的地步,见着自家王上突然说起对面的语言,好像对于这般无所不能的王来说也毫不夸张。
    后卿一时有些凌乱在风中。
    他曾一度以为,除却他自己之外,魔族会说这什么原灵语的魔族便只剩下了那个被他偶然捡来的绿眸小子,赢勾。
    虽然绿眸天生贱命,可这相通两族语言的生物可是少之又少,所以才破格令他入王城侍奉,为的便是将来好给自家占领原灵境的王上做个在线翻译。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魔幻,实在是…太魔幻了。
    他不禁想起自己曾好几回以为自家王上听不懂原灵语大摇大摆在他面前吐槽的脏话…原来他这么多年被穿小鞋的原因居然是这个?
    然转而想起自家王上的那时出身,后卿也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不应该…不应该啊。
    …那等肮脏下贱的地方,怎会有通原灵语的魔族存在?
    假设就算是存在的,以自家王上的粗糙神经好像也不是能理解这等复杂语言的程度。
    但与此而时,那之前而派的魔军却是始终未停,在那须臾的沉寂之间,已然无声无息绕至了众天军后方,那为首之人棕紫的双眸一凛,方欲招手下令之间,却听那身后无声息地猛然响起一道慵懒的男声,霎那间回绕云霄:
    “玉清真神,孤当真是高看了你啊,英明一世,如今竟被这点小把戏戏弄——”
    那微敛的琥珀长眸之后,云影飘荡,那蛰伏的数万大军不知已然在天兵之后待了多久,如今才因为首之人的一句话缓缓浮现出铺天盖地的黑影来,长眸转而望向那咬着牙屹立于中央的青年,似笑非笑,丝毫没有对自己方才隐藏许久,看似螳螂捕蝉黄雀居后的行为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孤倒是不知,魔族势大,却也要靠这种龌龊之事来偷袭取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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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有有:脸皮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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