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坐在帐篷里,手里拿着一枚令牌。
    胡英明交待的信息又在他脑中又回想了一遍。
    过了一会,秦玄策走进来。
    他换了一身蟒袍,在王笑面前转了个身,问道:“怎么样?我是不是比你更有气度?”
    王笑有些无语,道:“不怎么样。我劝你别去。”
    “多好玩啊,为什么不去?要不是我剃了头会被家里打死,我也想扮成建奴。”秦玄策道:“你也一起去吧?我们好久没有玩这个……角色扮演了。”
    王笑道:“我是不会再陪你玩角色扮演的。”
    语气坚决,毋庸置疑。
    秦玄策轻笑一声,显然有些不信。
    接着,帐篷外孟朔道:“侯爷,我等准备好了。”
    王笑出去一看,只见孟朔领着三十个人,皆已剃了头,绑了个长长的辫子,身上已换上八旗兵的盔甲。
    王笑点点头,将手中令牌抛给孟朔,又将胡英明所言的情报细细复述了一遍,最后道:“注意安全,若是喜峰口守军不肯放行便退回来。”
    “是!”
    “去吧。”
    孟朔一拱手,领着三十个大汉和秦玄策转身就走。
    ……
    姚文华正在帐篷里歇息。
    他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却装出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总之就是躲着王笑,省得那小子折腾自己。
    忽然,有人揭开帐帘冲了进来。
    “谁?一点礼数也不懂……”
    姚文华话到一半,只见星光映着来人光溜溜的头顶,登时心骇欲死!
    “建……建奴?你们怎么来的?救命啊!敌袭!敌袭!快来人……”
    “姚大人勿惊,是卑职。”
    “你是谁?离我远点!”姚文华蜷在帐篷的一角,声音满是恐惧。
    孟朔有些无奈起来。
    “老大人,随我们去办件事吧。”
    “秦公子?”
    “嘿嘿,是我。”
    秦玄策说着,一把提起姚文华,笑嘻嘻地道:“捆起来……把我也捆起来……”
    ~~
    是夜,王笑看着远处的山巅。在那里,万里城关映着月光,黑色的轮廓显得如此恢弘。
    他轻声喃喃道:“也许是胡英明骗我的,希望是我错了……你们若是吃了个闭口羮,其实才是好事……”
    一个时辰之后,长城上有人用绳索放下一个吊篮,孟朔将那枚令牌放了进去。
    过了一会,关门缓缓打开,三十余人鱼贯而入……
    延光十六年三月初三,永平府官员为新任的蓟镇总兵赵浩成接风洗尘,摆下酒宴。
    宴到一半,副总兵杜泽志邀请永平知府胡英明私谈。
    “令郎才华出众,他年必然前途远大。”这是杜泽志的第一句话。
    胡英明便拱了拱手道:“杜总戎谬赞了。”
    他是绝不敢得罪杜泽志的。
    这些年来,蓟镇的总兵走马观灯一般换了好几任,但副总兵杜泽志却始终稳如泰山,他始终能得到蓟镇将士的拥戴。
    至于为什么?胡英明知道:是因为杜泽志手里有粮饷。
    但没有人知道,这些粮饷是从何处来的……
    接着,杜泽志便开口说了第二句话:“可惜,令郎得罪了谁不好,何苦非要替些贱民出头、得罪严督师的公子?”
    胡英明赔笑道:“此事是犬子的错,还请杜总戎替下官在严督师面前美言几句……”
    杜泽志忽然面色一沉,喝道:“但令郎也不该杀了严公子!”
    胡英明一愣,喃喃道:“总戎大人何出此言?严公子活得好好的,我们方才还见到他……”
    “是吗?”杜泽志冷笑一声,随手一推,便将屋内的屏风推倒。
    胡英明目光看去,登时脸色惨白。
    只见胡敬事正不醒人事地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酣醉的表情。但手中却满是鲜血,手里的匕首正扎在那严公子的胸口。
    胡英明猛然抬头看着杜泽志。
    “杜总戎这是……想做什么?”
    “胡大人又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杜泽志说罢,脸上浮起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容……
    事隔经年。
    如今胡英明已经死了。
    死得蹊跷。
    杜泽志明确地知道,胡英明不是建奴细作假冒的。
    “那这些事……王笑知道多少?”
    因此,这些天杜泽志心中一直带着深深的警惕,直到知道王笑已经出了山海关,这两天他才能安睡。
    这夜,杜泽志正睡着,忽听门外有人禀报道:“大帅,有人来了。”
    杜泽志猛然惊醒,听得这是心腹手下杜邦的声音,便明白这‘人’指得是谁。
    他拉开门,将杜邦迎进屋中,问道:“为的是库勒察之事?清廷这么快就回消息了?”
    杜邦低声道:“来了三十人,他们拿住王笑和姚文华了……”
    ~~
    蓟镇总兵赵浩成,时年五十有三,他二十一岁中武举进士,历任沁州都司、碾伯营游击、靖虏卫参将、延绥参将……如今官至左都督、挂二品武阶平辽将军,任蓟镇总兵。
    三十年戎马身涯,他是立下过不少功劳的,任延绥参将也曾有过斩奴一百、夺马两马余匹的大功。
    延光帝点他为蓟镇总兵,也是寄予厚望。
    但如今,赵浩成似乎陷入了巨大低谷……
    他这一夜又没有睡好。
    上任到蓟镇现在,一年又九个多月,他的睡眠越来越浅。
    辗转反侧,赵浩成终于还是爬起来,支着额头叹息了一声。
    接着,他从衣柜中拿出一件道袍披上,盘腿坐在塌上,打着坐,默念起《太上感应篇》。
    才念了一会,赵浩成终究还是没能坚守住道心,又因为各种事烦恼起来。
    他的恼烦有很多。
    多年征战留下的伤病一直侵扰着的身体;长久的失眠让他的精神困顿;被杜泽志架空又让他有种巨大的挫败感……
    陛下的苛责、蓟镇的糜烂、镇守一方的压力、将士的逼迫……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地变糟。
    本以为修道能抚慰这种焦灼,但修道不成的失败感,反而让他愈发颓糜下来。
    “元始天尊,弟子该怎么办啊?”
    突然,房门被人踢开。
    赵浩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拿被子裹住身上的道袍。
    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这个堂堂总兵在夜里偷偷修道。
    下一刻,有人冷笑道:“总戎大人这是想成仙啊。”
    “杜泽志!你好大的胆子,敢闯本官的营房!”
    杜泽志按着腰间的刀,一脸不屑地道:“我胆子有多大,只怕你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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