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自然不是美其名曰带着弟弟妹妹们欣赏公主府的沈明程,而是奸猾的沈国公了。
    “国公爷说了,今日还有要事办,回头就来与公主请安。”沈国公急着抽弟弟去了,那还不得溅一身血呀,自然不好往公主面前来。
    “来了不许他进门!”恭顺公主咬着牙厉声道。
    “瞧您说的。”今日服侍恭顺公主的自然是陈嬷嬷,此时听了这个,想到明秀临走前的吩咐,便忍不住笑着说道,“国公爷着紧公主,您不叫进门,那还不得跟在塞外似的在门外立一宿?这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若冻病了国公爷,您不心疼?”
    塞外的时候沈国公曾受了一次重伤,几近濒死,恭顺公主什么悲伤春秋都忘了,在床前昏昏沉沉地守了沈国公半个月,亲给换药擦身累的半死,却在沈国公醒转之后仰着头走了。
    若说不在意,那是唬人,偏恭顺公主说什么都不承认的,非要拧着来。
    “国公爷这身子骨儿看着强健,只是人也不年轻了。”陈嬷嬷睁眼说瞎话,拒绝承认沈国公正当壮年,唉声叹息地说道,“不知得吃多少苦痛。”
    “他病了,几个孩子又心疼了。”恭顺公主抿了抿嘴角,看着屋里头柔软的纱帐,簇新的紫檀木大床,都是自己喜欢的样式,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却只是哼道,“叫他进门,我要好好儿质问他!”说完了这个,又问可将回礼与与自己告辞的慕容南,见陈嬷嬷都应了,她这才歪倒在了榻上,清媚婉转的目光里透出了几分怔忡,许久之后,轻声问道,“宫里头可有信儿了?”
    “皇后娘娘知道咱们进京,这前脚咱们才回公主府,后脚娘娘的懿旨就来了。”陈嬷嬷急忙说道,“请您明日就往宫里去呢。”
    “当年,也只有她为我说了几句公道话。”恭顺公主的目光温柔了起来,仿佛想到了当年失魂落魄,如同丧家之犬无依无靠的自己叫人欺负得要去死的时候,那个端庄雍容的女人拼着叫皇帝厌恶呵斥也护着自己,叫自己有了一点点的喘息余地。
    想到了那些恩情,恭顺公主眼眶红了,回头将头埋进了一路跟着自己,什么都知道的陈嬷嬷的怀里,喃喃地说道,“我真不想回京见这些恶心的人!”
    “如今有国公爷护着您,谁敢作践您呢?”陈嬷嬷拍着怀里纤弱的身子,想到恭顺公主当年如惊弓之鸟,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他是个好人,我,我不能用虚情假意来待他,做不出假装的温顺来。”她其实也能与沈国公举案齐眉,可是……
    “国公爷都知道。”陈嬷嬷心里叹气,将美目含泪,无端生出了十分可怜的恭顺公主劝住,这才轻声说道,“只是公主您心里记挂的,是当年的情意,还是当日的耻辱?”
    这话凭陈嬷嬷的水准,自然是问不出的,本就是沈明秀的手笔。只是恭顺公主心中烦乱,却并未听出异样,只是听到了这些竟是在心中猛地一怔如同炸雷一样炸开,仿佛痴了一样呆呆地看住了对面的红漆窗子。
    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究竟是情分,还是不过是因自己丢了脸没有得到,因此方才念念不忘?
    这个问题恭顺公主心中反复,竟不能决断,只是默默地从陈嬷嬷的怀里退出来,缩进了锦被里不说话了。
    恭顺公主叫明秀叫破了心事心神俱动,此时的荣华郡主正跟一个小姑娘一样立在屋里,看着整理得十分精致的屋子,回头对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罗遥一笑。
    “表姐屋里没有那西洋船,却有两把好锋利的弯刀,大哥哥也是费心了。”沈明程兄弟俩一起往前头看马去了,明秀见罗遥大马金刀地坐着,有些锋利的眼角扫过了自己并不奢华的屋子,之后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认同,急忙讨好地拱在自家表姐的身边小声儿说道,“我不喜欢太过奢侈华丽,虽绫罗堆儿里繁华好看,却叫人心里透不过气来。”见罗遥微微摇头,她便笑道,“况也并不朴素,只那藩国进上的西洋船,谁家有呢?”
    “我瞧着连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都花枝招展,你是公府嫡女,竟都没有那样华丽。”罗遥是沈国公庶妹所出,那在太夫人眼里就相当没有这么个人似的,一直都没有理睬,然而罗遥生于军中,素来对这些无感,也懒得与内帏女眷计较,不过却看不顺眼太夫人冷落了明秀,此时摸了摸表妹光滑的小脸儿,罗遥沉默了一会儿,也觉得什么都往头上戴有点儿暴发户儿的意思。
    “算了。”罗遥觉得还是清凌凌干干净净的明秀好些,撇了撇嘴说道。
    此时外头有往明秀面前送来的东西,待听说这是二老爷与自己的,里头竟还想到有罗遥的那一份儿,明秀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连庶女所出的罗遥都能看在眼中,可见她那位二叔并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还顾忌着一家子的情分,竟是十分难得了。
    因这个,明秀也投桃报李,知二老爷膝下三女,一个已经出嫁,另两个还待字闺中,急忙使人取了三份塞外的土产来还礼。
    罗遥平日里对刀剑之外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眼前就有些抓瞎。
    她总不能送三把刀子出去不是?那,那胆小的二老爷还不得跪呀!
    明秀到底是个坏心眼儿的姑娘,见罗遥默默地撑着头出神为难,都不说帮一把的,也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表姐发愁。
    在坏心眼儿表妹看好戏的目光里,罗家表姐默默地回屋,许久之后托着三个精致的匣子回来,里头各有一对儿金钗。
    “您还有这个?!”明秀顿时肃然起敬了。
    罗遥目光游弋了一下,默默地擦了擦身后手上的一点点鼻涕眼泪啥的,只将匣子塞进了明秀身后丫头的怀里,之后摆了摆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奴婢方才看见了,表姑娘抢了她副将身边儿的钗子,那人现在还在外头哭呢。”明秀身后的一个丫头笑嘻嘻地说道,眉目见透出了几分精明厉害来。
    “你偏多事,我瞧着表姑娘匆匆往外头去了,只怕是要买了新的赔呢。”出去买需要时间,来不及还礼,因此只怕罗遥先抢了自己副将珍藏的首饰,这回头还得还人家。
    “这是咱们自己府里,说什么都自在,有什么说不得?表姑娘待咱们亲近,才不会见怪呢。”那心直口快的丫头名为鹦哥儿,最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后头那个一脸无奈地给笑起来的明秀铺床的温柔丫头名为玉惠,都是与明秀一同长大的贴身丫头,此时听着鹦哥儿与明秀叽叽喳喳说这府里都有什么景儿,玉惠只敛目将明日明秀入宫的衣裳首饰预备出来,这才服侍明秀睡了。
    第二日,明秀早早儿就起来,知道沈国公昨晚半夜入府,自己去熟练地睡了书房,也不多管爹娘之间的闲事,穿戴齐整径直往恭顺公主的房里去了。
    恭顺公主气色却带着几分萎靡,眼眶也黢黑,竟仿佛一夜没睡,神魂都生出了些恍惚的模样。
    “母亲这是……”明秀压低了声音去问也仿佛有些萎靡的陈嬷嬷。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因明秀教给自己的话一说,恭顺公主都睡不着觉了,陈嬷嬷自然也没睡好,此时看着用迷茫如同小鹿一样纯良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自家郡主,陈嬷嬷咧了咧嘴。
    一击即中,竟撼动了恭顺公主的心神,这位郡主也是个人物了。
    可惜……生做了女孩儿。
    陈嬷嬷心中可惜地叹了一声,却只殷勤地扶着恭顺公主摇摇晃晃地往宫车上去,显然是等不及就要入宫的。
    明秀见母亲竟连早饭都不用,低头忖思了片刻,竟笑了笑,之后转头叫玉惠往厨房要了一匣子点心带上了车,这才一路陪着母亲往宫中去了。这一路因恭顺公主并不肯与旁人说话,明秀也只是低头垫吧了点儿吃食免得饿晕在皇后的面前,及宫车入了宫门一路往后头去,就听见外头传来隐隐的女子的有些轻狂的笑声。
    宫中素来重稳重静,明秀目光中透出几分迷惑来,却见恭顺公主微微皱眉,之后目光冰凉。
    第14章
    “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恭顺公主掩住了明秀的手叫她不必看,迎着女儿好奇的目光冷笑道,“敢在宫中这样放诞,自然是咱们的皇贵妃娘娘了!”
    提起这位皇贵妃,真是很富有传奇色彩。
    皇贵妃乃是宫中昭贵妃的堂妹,当年昭贵妃得宠六宫粉黛无颜色,盛极一时的时候,这位打着陪姐姐住几日的旗号就进了宫,也不知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别说什么后宫妃嫔,就是连她的姐姐昭贵妃都在她的面前败下阵来。因皇帝深爱恨不能拱在双手,因此入宫就封了贵妃,转年儿诞下了五皇子荣王之后,竟封了皇贵妃直逼皇后,之后荣宠不衰,哪怕是过了快二十年,依旧是宫中的头一份儿。
    虽然皇帝爱新鲜也很宠幸了几个宫中的新人,然而却都不如皇贵妃的宠爱不衰。
    皇贵妃甚至独乘过帝王的冕轿在宫中招摇过市。
    不是皇后身后的承恩公府腰杆子硬,凤印只怕都要被夺了。
    想到记忆里见过几面的那位温柔慈爱的皇后,明秀便微微皱眉。
    “嫡长到底是大统,单看皇贵妃上蹿下跳,陛下这样维护却不能撼动太子之位,可见朝中风向。”明秀低声说道。
    “你说了这话,就是明白道理的人了。”恭顺公主拒绝在一个妾的面前折腰,哪怕是皇贵妃也不行,况皇后待她极好,她心中早就偏向了几分,此时翻看细长的手指,也不悲伤春秋了,绝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恼怒说道,“那府里的老太太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父亲都看破了!心虚什么?心虚的是,她想跟皇贵妃联姻,想要和荣王更好呢!”想必昨天晚上沈国公的那顿好打能叫三老爷张长记性,短时间不敢与荣王走得近了。
    “我听说皇贵妃家中最不缺的就是女孩儿,眼下满京城联姻呢,却不知昭贵妃怎么想。”亲堂妹夺了自己的帝宠,这简直就是背后捅了昭贵妃一刀,怨不得安王明明与荣王血脉相连,却与太子更亲近。
    换了谁也受不了哇!
    明秀还记得些昭贵妃的模样,那是一个极傲气拿自己当回事儿的人,想必是与皇贵妃虽是本家,仇却结得更大。
    “你不知道的还有呢。”恭顺公主看着车外远远迎出来的几个笑吟吟的大宫女,忍不住冷笑道,“她八月封的贵妃,却来年五月生下了五皇子,对外说是早产,其实却是足月。”作为京中八卦宗师,就没有恭顺公主不知道的事儿,见明秀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了几分诧异,显然是想到这其中的不堪,恭顺公主暗悔自己嘴快拿这些肮脏事儿污了闺女的耳朵,咳了一声不说话了。
    皇贵妃只怕之前就与皇帝有首尾,这样不尊重自己的女人,也没有叫人尊重的地方!
    说不定头一回厮混,还得是在信任爱护她的亲堂姐昭贵妃的床上!
    “如此小人,还是远着些吧。”明秀低声说道。
    “皇后素来待我好,为着你父亲,我不好多说多做。只是若那女人犯到我的手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恭顺公主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
    明秀也微微点头,记住了母亲的话,方才沉默就听到下头有恭敬的请安声,挑帘子见车已经行到一处极肃穆巍峨的宫殿之外,正是记忆之中皇后的居处,下头还有大宫女等着服侍恭顺公主与自己下车,她心中微动,急忙扶着恭顺公主下车,又细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见今日这身儿鹅黄宫装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这才放心扶着母亲一路往里头去了,才一进去,就见了自己极熟悉的容颜。
    皇后比自己离京之前衰老了许多,本不是美丽的脸上已经在额角眼角生出了细密的纹路,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从前的模样,包容敦厚,又带着十分的坚定。
    “你可回来了,若不是孩子们大了,莫非你要一辈子呆在外头不管我们了?”皇后见了光彩照人的恭顺公主眼睛发花,然而见她气色极好,十几年的光阴仿佛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心里知道这个苦命的妹妹是嫁对了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恭顺公主身边的明秀的身上。见她容貌秀美,身姿婀娜,今日一身儿鹅黄的衣裳更带着几分年少女孩儿的娇俏可爱,心中就爱极了,出声儿唤道,“阿秀叫我好好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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