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送货的?父亲没和我提过这件事情。”牛小姑娘努力让自己端正地坐好,但从颤抖双脚、不断摇摆的双肩来看,这似乎挺难的。“都是什么好东西,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这有点麻烦。牛牧州委托我们的时候,要求亲自签收。我想,最好见一下牛堡主,最多半分钟就能完成这个步骤。”钱镜双手一摊,一副非常为难的表情。
    “我父亲状态不好,目前没法见客。”牛小姑娘从椅子上跳下来,双手掐腰说道:“他不在的时候,我负责牛家所有的事情。所以,给我也是一样的。”
    钱镜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小……姑奶奶,要不让我打个电话,问问委托人的意见。”
    “你叫我什么?”牛小姑娘双眼放光,脸颊有红晕爬上来。
    “小姑奶奶。”钱镜记住了门口卫兵的善意提醒,紧急刹车加灵机一动想出的这个称呼:“小是因为你非常漂亮、充满活力,姑是亲切,奶奶是说你透着成熟并具有威望和统管一切的能力。这个称呼还行吗?”
    “非常好!以后就这么叫!”牛小姑娘竖起了大拇指。她非常用力,那大拇指在充血的作用下似乎都膨胀起来,就像个红色的气球似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看你兴奋的样子,本来就不会管你!钱镜将背包要了过来,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将脑袋伸了进去,然后开始拨号。柳先生一直在地球上等着钱镜的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下他就接了起来。
    听完了钱镜的汇报,他难得夸奖道:“你这样做很稳妥,进步十分明显。牛牧州就在旁边,我把他接到通话里面来。如果他能同意,你们放下东西就可以回来了。”
    白旗杂货店联系不上牛彦兴,柳先生必然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委托人。牛牧州非常担心自己的哥哥,听到消息后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情,可以说吃住在白旗杂货店,就守着这边的更新。
    “那边是谁在管事?一个姓牛的小姑娘,是个姑奶奶?什么意思?哦,别管是谁,就告诉她,这边是牛二当家,让她来听电话!”
    “小姑奶奶,牛二当家让你接电话。对……得把脑袋塞进包里面去才行,外面没信号。”钱镜也知道这种接电话的姿势略显尴尬。
    牛小姑娘听到“牛二当家”这四个字,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显然有些不情不愿的。她的双脚蹭着地板挪过来,甚至拖出两条鞋印来。这牛二当家对她来说仿佛是某种灾祸一样,唯恐避之不及,但却不能不承受。深吸了两口气,努力给自己鼓足胆量,她才拿起电话、塞头进去。
    钱镜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绝对很热烈,足足持续了近二十分钟。胡噶在一旁托着腮打瞌睡,另一个脑袋饶有兴致地观察周围陈设。卡拉坐在钱镜左手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带着甜甜的微笑,一直看着钱镜的侧脸。
    虽然知道她是个仿生人,脑子里面是有程序的;他也通过火柴人的渗透侦察,知道卡拉皮肤下面也不是人体器官,而是各种人造零件。可是,她依旧是长相甜美的女孩儿形象,而且一直微笑着看着自己,钱镜还是会因此感到窘迫。
    “卡拉,你没事儿吧?”钱镜捏捏鼻子:“你怎么一直这么开心?”
    “我从你身上嗅到了好闻的气味。”卡拉眨了下眼睛,温柔地说道:“而且,我现在有主人了,当然会感到开心,这是我最主要的情感。”
    这家伙,分分钟要暴露自己是个仿生人的事情啊!钱镜赶紧给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正好牛小姑娘“卟”的一声将脑袋从背包中拔了出来。
    “啊,憋死我了。钱镜,该你接电话了。呼呼……谁给我拿杯凉水来?”
    钱镜左手在空气中一扫,锁水咒便制造出一个晶莹的水球,就漂浮在他的掌心上方。他将水球递给双眼放光的牛小姐,然后接过电话,钻进了背包里面。
    “钱镜,你把东西留在城堡里就行,我就算委托完成了。另外……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你能帮我看看我哥哥的具体情况吗?她说话颠三倒四的,我并没有完全听懂。我很担心哥哥,但是只有了解详细的情况,才能想办法帮他。如果你能查看一番,我代表牛家感谢你。如果你能解决问题,我还有重谢。”
    钱镜还没等说什么,电话那一端就换成了柳先生:“这件事并不属于白旗杂货店的日常业务,你不要冒险。”
    “明白了。是不是我交完货,然后从系统中开启渠道,就算是完成这一趟的任务了?”
    “是的。很高兴你记住了任务。”
    “柳先生,我完成任务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我做个假设,如果我帮助了牛牧州,是不是会对白旗杂货店有一定好处?如果我不要他的感谢,而是将他在我完成任务之后的感谢给白旗杂货店,这件事会不会对杂货店有好处?”
    “可能会,可能不会。”柳先生在电话另一端皱起了眉头。当他刚才拿过电话,要求钱镜不要接受委托的时候,牛牧州虽然没说什么,可脸色也有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小牛不敢对他发什么脾气,也不会因为这事反目成仇,但毕竟埋下了一根刺。拒绝是理智的选择,可牛牧州担心他的哥哥,这是情感方面的诉求,不是理智能够说服和解决的。
    “钱镜,白旗杂货店没有要求营业员这样做过,而且你也的确没必要这样做。”柳先生说:“对,设计并完成这样的委托,是可以让白旗杂货店变得更好,但是太不稳妥。咱们是做买卖的,需要看成本和利润,更要看风险。尤其是,风险不能让营业员在工资和奖金以外,额外承担下来。”
    钱镜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柳先生,我还是想试试。我加入白旗杂货店,最早是因为看不惯许老头欺负姑娘,而且帮助美女是绅士的责任。加入之后,这两个的位次反倒向后掉了掉,到各个世界冒险、长长见识和本领成了首要目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的工作只是到达一个地点,送货物、谈买卖、开辟商路渠道,恐怕我坚持不下来。我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工作,剩下的我要试试,风险我自己会评估。”
    “看来,你还是你,本质上是不会变的。”
    “也许会变,但不可能这么快吧?”钱镜笑笑:“柳先生,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根据自己的经验,帮我设计这个委托,取得平衡。至少,不能让白旗杂货店认为我在借助它的力量为自己牟利,从而引发各种倒霉的意外。如果能让它帮我,那最好了。相比与报酬,我更希望能借此机会学到点东西。”
    “那你等我一下。”柳先生放下电话,回过头来看着牛牧州。高大健壮的肌肉摩托车手,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被饿狼盯住的小奶猫:“喵……啥事?”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是美德,但这不妨碍世界上产生“委托协议”这么个东西。柳先生见多识广,能够很准确把握“小牛”经济、心理、情感三方面的综合承受能力,很快就谈妥了协议的具体条款。完成这个协议,将为白旗杂货店带来一笔不错的订单,以及对未来开拓渠道的协助承诺,而钱镜在承担任务风险的同时,以提成的方式获得一笔奖金。
    这是一个框架公平的协议,或许在具体的量化上会有些误差,但做到了符合规矩并能让各方都满意。钱镜所需要做的有两部分:搞清楚牛彦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并以本源地球人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如果可能的话,直接解决这件事情。
    第二部分并不是一定要完成,主要还是看第一步的具体情况——柳先生反复三次给钱镜提醒这点,生怕他不知道。钱镜正式接下了委托,这样一来牛小姑娘就不需要再隐瞒情况了。
    “四天前,白石城委员会开会,我爸爸懒得跑一趟,就和过去一样通过仿生网络连接过去,以投影的方式参会。结果,线路出现故障,他没法退出会议了。我们只能保持他的连接,然后喂水喂饭、按摩肌肉,让他一直活着。我们派去白石城的人也都没有回来,而且还听到了枪声,看到一车车的尸体运出去……所以我们提高了戒备。”
    “这么简单的话,为什么你们牛二当家听不明白,还要我来调查?”钱镜表示不能理解。
    “我解释不清楚什么是仿生网络,也不知道白石城那边具体的情况嘛!”牛小姐撅着嘴巴,双手用力绞着衣角:“我平时读书少……”
    “带我去看看他吧。”钱镜看了一眼卡拉,然后对牛小姐说道:“小姑奶奶,说句不是很动听的话,我觉得牛堡主的情况非常不妙。哦对了,还得麻烦你签收一下货物,先把之前的事情做完。”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所以钱镜先把建立渠道的事情全部完成,才跟着牛小姐去查看她们家大人。因为这肯定涉及到白石城的系统,所以钱镜也理所当然叫上了卡拉。她显得很开心,亦步亦趋地跟在钱镜身后。
    自从出事后,牛堡主就一直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下。大家都知道他暂时不能理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只有核心圈子的人知道。直到目前为止,牛堡主始终被安置在书房里,坐在用来连接仿生网络的躺椅上。那是一张特别宽大的椅子,从椅背处伸出一个半球形的半透明罩子,悬垂在脑袋上方。这个透明的罩子用来收集和传输精神信号,也是整个接入设备的核心。
    “异变地球的科技很发达啊,本源地球上可没有这种东西。我其实一直梦想着能用大脑操控游戏来着。”钱镜看了看牛堡主的情况,然后问卡拉:“如果将他从椅子上拉开会怎么样?”
    “你看到罩子上面的红色警示灯了吗?当此灯亮起的时候,说明接入仿生网络的人不具备安全脱离的条件。此时打开设备,轻则神经损伤,重则大脑瘫痪。”卡拉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带着担忧的神情回答道。
    “那这个仿生网络的设备也太危险了吧?怎么设计的啊?万一这个时候一断电,不就出人命了?”
    “正常状态下只有极少数的情况才会有红灯亮起,比如由恐惧、紧张、兴奋引起的情绪极端激动,而且仿生网络会调整情绪,这种状况很少持***以上。”卡拉微微摇了摇头:“这里的故障和白石城是一样的,解决的方法应该也是一样。”
    “白石城?你知道白石城里面的情况,你是从城里来的?”牛小姐突然说道。
    “是的,她是白石城的人,我在路上劫车的时候一起劫持的。”钱镜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卡拉,我有点不明白。人的大脑是靠神经节形成记忆和处理情况。这个系统又不碰脑袋,都没有电线连接着,为什么还能让人昏迷不醒?总不能它一下子改变了大脑结构吧?”
    “为了防止别人沿着网络获得他人的记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锁,其与大脑的认知神经部分相关,比dna还复杂,无法伪造。仿生网络设备采取了光学、声学催眠的方法,接手认知神经的功能,只有安全的退出形式才能解开催眠。”
    “这种催眠和高频致眩闪光之间……果然是同一系列的技术。”钱镜站直了身子:“既然是和大脑相关,我不认为自己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能力。我只会些简单的冥想,距离掌握精神魔法还太远。不过,你们有仿生网络的相关资料吗?越详细越好。我带回去,应该能有帮助。”
    牛小姐摇摇头,卡拉则微笑着说道:“仿生网络是开源系统,资料就在网络内,不过只有人类才能够存取。”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网络,就能拿到全部技术资料?”
    卡拉想了想然后才说道:“我并没有看过资料,所以也不知道全不全。但根据其他人的说法,里面的资料相当多。我认为会有帮助的。”
    “可是,现在接入系统,安全吗?”
    “仿生网络运行五年了,只有这一次重大故障。”卡拉微微晃动脑袋,目光迷离的看着地面,似乎陷入犹豫之中。“这里面肯定有风险,我无法做建议,只能由您决定。”
    “如果只是看看、问问,而不深入调查一下就算完成委托,我自己都会良心不安的。”钱镜揉了揉鼻子:“我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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